第三十一章 白马(1/2)
一轮绚丽夺目的夕阳悬于暗蓝色的天幕边缘,红彤彤的光芒映红了半边天宇,洁白云彩仿若披上了艳丽的画帛,雍容华贵,又如燃烧的烈焰,要焚尽光明神最后的力量,爆发出生命中最后的辉煌。
大漠沐浴在这璀璨而深沉的血色光芒里,戈壁记载着它千万年的沧桑,秋风吟唱着它千万年的喜怒,沉默的沙砾铭刻下它千万年的命运,金色的落扬而飘逸,如漫天飞舞的素雅丝带,轻抚着倦怠的黄昏,又如暮霭中袅袅婷婷的炊烟,在戈壁上洒下遍地的宁静和温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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突厥人扎营了,帐篷之外是车阵,戒备森严,不管是大隋马军,还是龟兹人、焉耆人,都不允许接近车阵,尤其那支不期而遇的驼队,更是在严密监控之中。
金狼头的出现让突厥人十分不安。
神秘的金狼头随着泥厥处罗可汗东去长安之后也失踪了一年多,这期间传闻无数,但西北诸虏的贵族们不相信金狼头死了。
伊吾道的血案让西北狼几乎全军覆没,金狼头肯定要报仇,肯定要寻找背后的黑手,当金狼头出现之时,也就是杀戮开始之刻。
今日,金狼头公开露面了。
突厥人在忙碌中窃窃私语,猜想着金狼头的复仇之刀何时举起,又将砍向何人,但他们更想做的是亲手击败金狼头,夺回金狼头护具,雪洗当年的耻辱。
大隋骑士们也在议论不休。
伽蓝曾经是他们的旅帅,曾经带着他们攻克楼兰,杀到西海,但直到伽蓝失踪之后,他们才知道自己的旅帅就是声名烜赫的金狼头。
今日伽蓝突然出现,而且与其同行的还有两个西北狼锐士,不难估猜必有什么大事要发生。
黄昏中的茫茫戈壁上,传来深沉而豪迈的歌声。
“白马饰金羁,连翩西北驰。
借问谁家子,幽并游侠儿,少小去乡邑,扬声沙漠垂。
宿昔秉良弓,楛矢何参差。
控弦破左的,右发摧月支。
仰手接飞猱,俯身散马蹄。
狡捷过猴猿,勇剽若豹螭。”
歌声越来越近,雄浑而嘶哑的声音越来越高亢,仿佛要把全身的力量连同滚烫的灵魂、沸腾的热血一起爆发。
“边城多警急,虏骑数迁移,羽檄从北来,厉马登高堤。
长驱蹈匈奴,左顾陵鲜卑。
弃身锋刃端,性命安可怀?
父母且不顾,何言子与妻!
名编壮士籍,不得中顾私。
捐躯赴国难,视死忽如归。”
大隋骑士们仰首远望。
暮色之中,一匹神骏白马四蹄腾空,纵横驰骋。
更远处,伽蓝骑驼而来,长发飞舞,黑氅猎猎,气势凌厉。
“白马饰金羁,连翩西北驰……”大隋骑士们吹响了大角,击鼓而歌。
想当年,旅帅带着他们纵横丝道,驰骋于孔雀河两岸,攻无不克,战无不胜,挡者披靡,西北诸虏望风而遁,当时汉家儿郎们唱的就是《白马》,喝的就是龙膏,抱的就是美女。
醉卧美人膝,醒握杀人剑,不求连城璧,但求杀人剑!
“长驱蹈匈奴,左顾陵鲜卑。
弃身锋刃端,性命安可怀?
父母且不顾,何言子与妻!
名编壮士籍,不得中顾私。
捐躯赴国难,视死忽如归。”
歌声如剑势如虹,磅礴之气,震撼天地。
天马戍的戍卒们唱了起来,河北刑徒唱了起来,就连薛家的男儿们也热血沸腾,放声高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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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史那泥孰极目远眺,依稀看见戈壁上飞驰的白马,看到骑驼披发的伽蓝缓缓走进营地,清晰听到东土汉儿们的欢呼,听到他们一遍遍唱响的激昂歌声。
“这动静有些大了。”阿史那泥孰冷笑道,“是示威还是挑衅?”
站在他后面的裴三郎皱皱眉,转身问宝山王,“汉儿在唱什么?”
“《白马》。”白十三把诗词解释了一下,“汉儿也叫《游侠》。”
“捐疆赴难,视死如归。”阿史那泥孰哂笑道,“气魄倒是不小,可惜弥漫着一股绝望气息。
绝望了,还能打胜仗?
看来伽蓝的确是从突伦川而来,虽然他神勇无敌,但面对阿柴虏的千军万马,也只有狼狈而逃,惶惶如丧家之犬。”
“伽蓝突然出现,与我们不期而遇,不可能是巧合。”白十三忧心忡忡,“如果老狼府已经探知……”
“有人出卖了我们。”裴三郎悄悄瞥了阿史那泥孰一眼,毫不客气地说道,“伽蓝的出现,足以证明这一点,老狼府有意警告我们。”
“老狼府会警告我们?”阿史那泥孰嗤之以鼻,“你以为你是谁?
老狼府要动手了,在大隋人反攻且末之前,老狼府肯定要杜绝后患。
伽蓝是来杀人的。
伽蓝出现在哪里,哪里就会血流成河。
奉劝你们好自为之。”
“莫贺设,这话还是对你自己说吧。”裴三郎一甩手,扬长而去。
白十三犹豫了片刻,说道,“莫贺设,伽蓝的出现在我们的预计之外,之前所定的计策……”
“无须更改。”阿史那泥孰用力一挥手,“到了冬窝子就把他解决了,这一次,不惜代价也要砍下他的人头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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伽蓝走进了帐篷。
布衣、江都候陪着一位身高体壮的武将正在闲聊,看到伽蓝进来,那位武将一跃而起,躬身致礼。
伽蓝伸手相扶,“成之兄,现在你是旅帅,我是烽子,应该是我参拜你才对。”
“旅帅,没有你的提携,哪有咱江成之的今天。
你就是咱的旅帅,任何时候,你都是咱的旅帅。”
“成之兄,以你的功勋,早就应该是旅帅了。”伽蓝一边与其相携而坐,一边对布衣和江都候介绍道,“当年我到鄯善鹰扬府出任骑将,与成之兄并肩作战。
铁关谷一战,成之兄一人斩杀三名回纥百夫长,为攻克西海立下了大功。”
旋即他又对江城之说道,“今日西土局势紧张,鄯善将有激烈战事。
你不要只顾杀敌,要保持与河西冯帅的联系。
时机合适的话,就去冯帅帐下效命。”
江成之面露凝重之色,“旅帅,且末已经失陷了,难道河西还要眼睁睁地看着楼兰失陷?”
“成之兄,听我一句劝。”伽蓝说道,“你若一直待在西土,待在楼兰,你就无法在仕途上走得更远。
鄯善战事结束后,你就设法去敦煌,追随冯帅。”
江成之苦笑,“旅帅,道理咱都懂,但咱一没有靠山,二没钱财……”
“我到敦煌后,会给你打通上下关节。”伽蓝不以为然地说道,“至于钱财,我在离开楼兰之前给你留一些,但不要挥霍了,该打点的地方要打点,尤其河西那边,冯帅、王帅,还有他们身边的亲信,一个不能少,更不要吝啬。”
“咱听旅帅的。”江成之也不客套,信誓旦旦地说道,“这一战如果咱留得性命,将来到了河西,必定舍命相报。”
“事情没有你想像的严重。”伽蓝摇摇手,“当初泥厥处罗可汗之所以与铁勒人反目为仇,双方大打出手,除了我们大隋人和东.突厥人在其中离间之外,最主要的还是丝路利益导致的矛盾。
现在泥厥处罗可汗虽然败走东土,由射匮可汗出来收拾残局,但这个根本矛盾却愈演愈烈。
突厥人若想再一次雄霸整个西土,首先就要解决丝路利益的分配问题。”
“东土的繁华和富裕给丝路带来了巨大利益,这个利益导致了西土局势的混乱。
当前西方的突厥人,西南方的吐谷浑人、西北方的铁勒人,再加上高昌、焉耆、龟兹和于阗等西域诸国,都想利用目前西土混乱的局势为自己赢取最大利益,由此导致西域局势异常复杂。”
“不出意外的话,老狼府会以且末为诱饵牢牢牵住吐谷浑人,而吐谷浑人加入到丝路利益的争夺中,则进一步加剧了局势的混乱。
现在楼兰看上去群狼环伺,危机四伏,但实际上固若金汤。
这时候,假如河西大军南下,实际上就是与西土诸虏争夺丝路利益,这必然激化矛盾,一旦西土诸虏联手抗衡我大隋,楼兰反而守不住。”
“欲擒故纵。”江成之频频点头,“旅帅说得可是这个意思?”
他对伽蓝一向很尊崇,分别一年多了,但伽蓝还是那样豪爽仗义,不但主动在仕途上帮助他,还对他推心置腹,向他述说只有西北狼才能知道的一些机密,为此他非常感动,士为知己者死,此生一定舍命报答。
“我们与阿柴虏肯定要打一下,但阿柴虏实力有限,稍加接触就会后撤,所以没有大战打。
你不要担心局势,乘着这次机会,想办法去河西,越快越好,假如错过这次机会,我们不知道何时才能见面,更不知道下次还有没有机会帮上你。”
江成之感激涕零,连声应诺。
“此次且末有四个西北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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