虽然，其实他带给一爷的震撼似乎还要更大的样子……

一爷看上去是个大帅比，很忧郁很有故事的样子。

但人之将死，其言也多……他似乎也很乐意在临死之前有个人能说说话。

所以从一爷口中，陈江年知道了很多事情。

这其中，就包括如何在这没有日升月落的众神归墟，计算时间的办法……

落神煞虽然覆盖整个众神归墟，但实际上是在涌动着的。

每过五百年，落神煞就会迎来一次潮汐……会被众神归墟自带的力量，压迫到非常接近地面的地方。

而陈江年清晰的记得，‘落神煞’从他到这里之后，已经经过了足足199次‘潮汐期’了。

五百年一度，可不就接近十万年了么？

十万年……真正的沧海桑田。

还是‘人’的时候，这是陈江年根本无法想象的漫长岁月……

可如今……

陈江年长长的叹出了一口气，他扭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一座巨大躯体……

这巨大躯体高逾万丈，是人形生物，长发如瀑，此刻浑浑噩噩的游走在落神煞中。

只是它身上穿着的衣衫，却是破破烂烂，千疮百孔，几乎就剩下了一些布条，看上去很凄惨……

他就是一爷。

在被落神煞侵蚀了最后一丝理智之后，他的‘神躯’就自动显现。

从一个正常人类，变成了万丈巨物……他身上穿着的银衣，显然也是一件至宝，自动变大。

可在后来接近十万年的漫长岁月中，无数的神祗念来回洞穿他的神躯多次，神躯自然而然的恢复，但这衣服，却是已经破破烂烂了。

再回想一下一爷初临时的风采，着实难免让人生出几分凄凉惋惜……

陈江年觉得自己是一个非常感性的人。

十万年的岁月过去，那份感性，依旧还在。

嗯，他还是从前那个少年……

“小友，吾的时间，快到了。”

思绪在飞的时候，一个虚弱的声音，在耳边响彻。

陈江年回过神来，扭头看向了不远处。

哪里的落神煞之中，存在一道身影，略微显得有些佝偻，在朦朦胧胧的血色的落神煞内，身遭有光，似乎在抵抗落神煞，但已经越来越无力。

陈江年心中轻叹，又一个可以说话的人要离开了，今后又要一个人……不知道持续多长时间了……

“恭送道友，愿友之道不孤。”

到最后，陈江年也只能轻叹一声，拱手一稽到地。

神灵是道的探索者、先行者。

道不孤，是神灵最为欣慰之事。

这也是一爷曾和陈江年提及过的事情，所以这些年陈江年也不知道送走了多少神灵，临终前，他都会送上这么一句，聊以安慰。

果然，那身影脸上露出一抹光，似感叹，似微笑的点了点头。

“临终能有小友陪伴最后一程，吾道已不孤。”

他轻声说话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，随即，陈江年眼睁睁的看着他身上的光芒逐渐暗淡，落神煞开始侵入他的肉体，他浑身一颤，原本就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，开始越来越浑浊。

陈江年知道，接下来，他最后一点残灵，将从头顶破出，化成神祗念，而他的躯体，也将因为他的残灵离开，失去最后压制，显现神躯，最终成为落神煞中那些浑浑噩噩中的一员……

这一幕，陈江年已经看过很多了。

可这一次，眼看他最后意识即将消失之际，那人身上突然又勉强亮起一道光，突然道：“对了小友，再有数年，众神归墟便会再次开启。

小友若有离开的心思，那将是绝佳的机会，不容错过。”

“诶？”陈江年微微一呆，有些怔住：“开启？”

“众神归墟十万年一开，届时诸天万界，会有无数生灵进入。

因为那是十万年中，落神煞最低落的一次潮汐，神尸、神祗念，都会跟着落神煞而隐没到落神渊中，众神归墟大部分的区域普通生灵也可生存。

届时，众神归墟通往外界的大门，就会打开……”

说道这里，那身影略微顿了一下，然后才低声接着道：“若小友真离开了，若有机会，可前往‘沧澜界’。

那是吾之世界。

吾之一族，具在其中。

吾之陨亡，与他们而言必是一场浩劫……其实生死兴亡，本为道，吾本该勘破。

但，吾之道非无情之道，终有牵挂……若有可能，还请小友，帮衬一二，吾甚感激。”

那身影轻叹说完这最后一句话，在陈江年还在惊愕的时候，他身上的光终于彻底消失。

紧接着他头顶‘啵’的一声脆响，跳出一道光芒璀璨之物，那物在落神煞中挣扎扭曲片刻，最终‘咻’的一声，破空而去，消失不见，成为了无数神祗念中的一员。

而他的躯体，却发出巨大的嘶吼声，下一刻，只见他身上金光璀璨，虚空中浮现无数金色锁链，那金色锁链根根崩碎，身形骤然膨胀，生长。

只是片刻之后，原本一个正常，甚至有些佝偻的身影，便化作了一尊高逾万丈的璀璨神体。

通体神光璀璨，发出野兽一般的咆哮，震荡天地。

落神煞侵入他的躯体当中，那神性的光辉，在极短的时间里，开始消逝，到最后，失去一切光……

“九十八爷……”

陈江年张张嘴，但最后，也变成一声轻叹。

是的，这是九十八爷。

也是这十万年来，第九十八个，能够与之交流的神灵。

这里是众神归墟。

但神的陨亡，显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。

当然，也不至于十万年才死九十八个……但绝大部分，进来的时候，是尸体。

活着进入这里的，都有各自的理由。

比如一爷，与人大战重伤，已经到了弥留之际。

感受到众神归墟的召唤，他放弃抵抗，进入了这里。

比如九十八爷，他是寿元将近，也感受到了众神归墟的召唤，一番考虑之后，决定置之死地而后生，想要来众神归墟寻找续命的办法。

活着的神，是可以自己决定是否进入众神归墟的。

能进来的，都是自愿的。

至于死掉的‘神尸’，到底是怎么来到这里的，就不知道了。

一爷猜测，死掉的神，很有可能是长时间无人处理尸体，才会被众神归墟召唤而来。

若是及时的‘处理掉’了……比如，吃了。

比如通过其他手段给炼制、禁锢了……应该就不会来到众神归墟了……

也因为此，这些年陈江年的‘序列好友’只排到了九十八。

也就是说，有九十八个神灵，曾与他有过交流。

交流的时间有长有短。

长的如一爷，在这里坚持了很多年，约莫百年之后才死去。

也有短的。

如九十八爷……他只坚持了两年的时间，如今也已经化作虚无。

当然这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，现在陈江年的心思有些活动了起来，因为九十八爷最后的那一番话……

他，可以离开？

他的眼神变得复杂。

在这个地方，一困十万年！

虽然寿元是很漫长没错……但是，也无聊啊！

成天看这些傻大个儿走来走去的有什么意思？

虽然偶尔也有一些神灵进来，他们也能有一些交流。

从那些神灵的口中，陈江年第一次领略诸天万界的一些风采……但那也只是耳闻而已啊！

他终究是被困一座死地之中的囚徒而已。

每天在落神煞中跟着这些傻大个儿瞎晃荡……纵然有灵智，但实际上，他和这些浑浑噩噩的傻大个，又能有多大的区别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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