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节 我自狂歌血自流(1/3)
“情况大体上就是这样,”萧弈天疲倦地往椅背上一靠,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口。
“看来朝廷这次是要打算动真格的了,禁海停商、削减军队,这无论那一条都是我们所无法承受的。”
“光是禁海停商一条,对行省的打击便是毁灭性的!”舒时德忧虑地说道:“难道皇帝不知道帝国的东南沿海省份同样也会因此损失惨重吗?”
“不仅如此,”于庆丰补充道:“削减军队会使西洋直面欧陆各国的强力反弹。
他们已经见识过了我们的富庶,也从贸易中获利甚丰。
如果帝国势力突然退出了欧罗巴,他们会怎么做?
只要有那么一丁点进取精神和对利益的追求,他们就会主动来寻找我们。
总有那么一天,欧洲的航海家会发现好望角,然后是霍尔木兹和满剌加。
面对我们在南洋留下的巨大势力真空,他们没有理由去抗拒这个巨大的诱惑。
一旦欧洲人在南洋站稳脚跟,帝国的危机就真正到来了。”
萧弈天放下茶杯,目光有些游移不定。
“可是现在中土的舆论导向就是这样,几乎所有文人都众口一词对我们大加批判。
虽然朝中也有为我们说话的官员,但他们的声音毕竟太过于微弱了。
我想我们始终在犯一个错误:忽视了文官和他们代表的几百万读书人的力量。”
于庆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,“您的意思是……拉拢他们?”
“不,要打倒他们!
我们要用自己的价值体系来诠释古代经典,用属于我们的声音压倒那些腐儒们的声音!”
“可是大人,我们该怎么做呢?”于庆丰问道。
“有个叫李贽的文士,庆丰你可曾知晓?”
于庆丰歪着头想了想,回答道:“李贽?
应该是在云南任过知府的那个李贽吧?
这个人是王明阳心学派信徒,在南方颇有名气。
如果能把他竖出来作招牌的话一定对我们大有裨益!
不过那个李贽为人放羁,万历八年辞官后就不知所踪……”
“此人现在湖广麻城,”始终默默坐在一旁的蹇尚突然开口道:“大人有什么吩咐吗?”
萧弈天得意地露出笑容,“蹇尚,找个可靠的心腹马上赶往麻城与李贽会见,就说西洋行省想请他——哎,这种事你比我清楚,该怎么说你自己拟定吧,记住,可以答应他任何金钱地位方面的条件!
对了,走之前先在京中找一个叫吴若秋的年轻文士,他是李贽的弟子,你们可以提我的名字。
就这样,快去快回。”
蹇尚掀开门帘走了出去,萧弈天继续对两人说道:“如果李贽愿意的话,我们起码获得了一定的舆论影响力,对抗文官们也不算太困难。
不过,当朝首辅王锡爵的立场我却始终没能摸透。
昨日早朝此人持中立态度,始终不发一言;散朝后却又邀我去相谈,言辞中颇有拢络之意。
我担心他有什么……计划。
唉,现在最迫切问题始终是皇帝的圣旨,要是不能说服圣上回心转意,别的做得再多也是白搭。”
“大人勿要焦虑,”于庆丰道:“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就劝服总督在西洋自立为王,那时帝国鞭长莫及,也管不到我们了。”
萧弈天剑眉一竖:“绝对不行!
要说自立为王,谁比当年靖海侯、南泓伯他们更有资格,谁比于谦总督更有资格?
你们绝对不要忘记,我们永远是炎黄子孙!
永远是中华的子民!
帝国本土不仅是西洋行省的经济后盾,更是我们永恒的精神家园!
脱离了中国,新大陆就是无根之树、无源之水!
哪怕处于最危险的逆境之中,叛国也是绝对不允许的!”
于庆丰羞赧地低下头:“对不起,大人。
我——”
萧弈天挥挥手道:“不用说了,这不算什么大错。
我们再来好好想想——”
“大人!”蹇尚突然一阵风般地冲了进来,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声叫道:“我们的人从兵部探听到紧急军情,蒙古大军再次南下,前锋已经突破大同防线!”
“什么?”三人同时站起身来,于庆丰与舒时德连忙翻出地图,在萧弈天面前展开。
“蒙古人什么时候发动攻击的?
兵部的反击计划是什么?”萧弈天一面细细察看地图,一面向蹇尚问道。
“消息今天清晨才飞马送入北京,由此推算蒙古人的进攻时间应该在昨日丑时至寅时之间。
由于事起仓猝,兵部正在召开紧急会议,皇上与内阁全体成员都会出席。”
“这是正统朝瓦剌也先进犯的老路啊!”萧弈天叹道:“太行八陉中,飞狐、蒲阴、军都三陉是直隶西北藩篱,只要被蒙古骑兵突破其中任何一处,千里沃野之上就再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们了。”
于庆丰道:“军都陉是京师门户,戍守兵力最为雄厚,如果蒙古人攻打居庸关的话,前有雄关当道,后有大同重兵断其后路,侧面还会受到宣府守军威胁。
只要他们稍有战略头脑便不会以身犯险。
蒲阴飞狐两陉距离甚近,可相互照应,不足之处就是紫荆关防守略显薄弱,当年也先便正是从此处破关进逼北京。
以在下愚见,紫荆关应该是蒙古人的主攻方向。”
“不错。”萧弈天略一颔首,道:“庆丰与我所见略同。
只要大同方面坚守不出,京军配合宣府偏关两镇边军主动出击,来犯的蒙古军队便是瓮中之鳖了。
现在的问题是,我们能不能从这次蒙古入侵中渔利呢?
要是西洋军队为帝国立下战功,说不定——”
“对啊!”蹇尚第一个附和道:“要是土木之变历史重演,我们不就可以勤王立功了吗!”
“胡说!
这不是咒我大明打败仗吗?”萧弈天笑骂道:“老舒,你马上去一趟天津,叫慕容信光做好战斗准备,顺便再拜访一下戚老将军,把局势向他解说一下,能请到老将军秘密来京最好。
蹇尚,你布置好手下,不管有什么新的动静,必须保证舰队能够马上得到我的命令。
庆丰,这两天你随时关注军情,拟订出作战计划。”
“是!”三人一起回答道。
5月19日,山西雁门关。
关前黑压压一片,尽是蒙古大军连绵不绝的临时营帐。
宁武已经失陷,偏关镇守将更是临阵投降。
雁门关现在已是帝国山西防线的最后支撑点,要是被敌人破关而入,中原锦绣河山便直接暴露在蒙古人的铁蹄面前了。
自昨日午时开始,蒙古军队已经发动了足足八次进攻。
敌人抛下的尸体堆积如山,明军的损失也相当惨重:包括指挥使在内的大半官兵英勇捐躯。
此刻,关外正在重新集结准备再战的蒙古兵有数万之多,而守军中尚有战斗力的则不足五百名。
被硝烟熏黑的雁门关城内,残存的明军将士们默默地集合到一起。
他们大多都已在先前的战斗中负过伤,经过简单地包扎后又站到了最前线。
千户陈晋靠在只剩半截的旗杆上,指挥着战士们草草收拾战场,从尸堆血河中捡出尚有用处的武器和物资。
自从指挥使死后,职位最高的他便自动担起了统领的重任。
战鼓声从敌营中远远传来,又一批蒙古士兵排着整齐的队列走上战场。
他们数量多达三千,个个手持皮盾腰悬弯刀,推着各式攻城器械徐徐向前推进。
陈晋叹了口气,拄着长矛挺直腰杆站起身来,举头上望,挑在矛尖的日月双龙旗已经在战火中变得残缺焦黑。
环顾四周,明军士兵们疲倦的面容和血渍斑斑的衣甲令他喉头一阵哽咽。
城楼前一字摆开几十坛烈酒,陈晋揭下头盔,舀了满满一掬大口饮下。
烈酒入腹,化为一股冲天豪气,他高高擎起长矛,让每一个士兵都能看到那面猎猎飘扬始终不曾倒下的旗帜。
“弟兄们,在我们身后,是毫无防备的晋南各县,是生养了我们的土地,是我们的家啊!
千千万万百姓关注着这里的战事,因为他们的性命全都依赖雁门关的保护——这其中也包括了我们的家人!
要是蒙古人突破雁门关,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?
难道那些嗜血的野兽也会懂得仁慈吗?
不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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