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 勾结(1/2)
【6】勾结
这施家饭店大约是经营了有些年头,铺面很大,楼上楼下。
店里靠墙摆着酒缸瓦罐,青砖地白灰墙。
姚梵在包间里坐定,看这全木质的包房虽然陈设简陋,倒也干净。
他点了一桌好菜便安心地等着,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接下来如何巴结孙茂文。
没等面前的茶凉,就听见包房外有人说“就是这里。”
姚梵听得明白,那是孙府家人的声音。
接着就听见孙茂文的声音:“让姚兄久等了。”
姚梵立刻从椅子上站起,一撩布帘迎出门外作揖。
口中说:“哪里哪里,孙大哥公务繁忙,我等您是应该的。”
孙茂文对姚梵的礼数还是满意的,他停步拱了拱手,指着身后二人给姚梵介绍道:“这位是青岛口海关巡检刘子铭刘大人,这位是胶州守备韦国福韦大人。
姚梵见二人一文一武都是胶州有实权的地头蛇,便学着电视剧里的动作给二人作揖,那二人礼貌的抬手还礼,于是四人落座。
孙茂文落在首座,清了清嗓子,简单介绍了一下姚梵。
接着饭店把姚梵之前点好的席面流水价端上,四人频频交杯换盏热络亲近,随意的扯了些闲篇。
酒过三巡,四人的自我介绍也已告完成,互相间算是熟络了。
胶州守备韦国福看上去有些粗豪,他一双大手握着酒杯,对姚梵道:“俗话说不打不相识,姚兄是海外回来寻祖,却平白吃了我手下兔崽子一棍,这杯酒我给兄弟赔个不是。
明儿个校点时,我定要军棍伺候那些瞎了眼的蠢才。”
姚梵举起酒杯诚挚地道:“韦大人体察下情,心怀百姓,在下不敢当。
那犯错的士兵也是忠心办事,还请大人不要责罚他们。”说罢一饮而尽。
海关巡检刘子铭是个干瘦的中年人,操着一口南方话,他眨着眼对姚梵道:“据说姚兄的家族遍布泰西诸国,熟知洋务,今后要在咱们胶州做生意?”
姚梵老实地应道:“确实如此。”
刘子铭见姚梵不上路,便直接挑明了说:“那姚兄将来是打算走洋关呢?
还是走常关?”
姚梵懵了,他完全不知道这其中是个什么个道道。
孙茂文放下筷子,晃着头对刘子铭解释道:“他姚家以前是在泰西诸国间做买卖,从来不曾回国,这次只派姚兄一人回来寻祖访宗,对大清国的事情并不知晓。”
刘子铭点点头,一捋颚下稀疏的胡须说:“那不要紧,我说与姚兄知道便是,是这样,国内海运,走常关,交船钞货税,也就是各项厘金、港捐、牌费、泊税。
至于海外货物则要走洋关,那是英国人赫德管,与我大清自管的常关没有干系。”
姚梵醒悟过来,问道:“哪个便宜呢?”
刘子铭分别望了望孙茂文和韦国福,见二人含笑吃菜,便笑着对姚梵道:“那洋关苛刻,申报、查验、征税、复核各项事端繁琐的紧。
不过按理说,洋货都要走各个通商口岸的洋关。
即使在通商口岸报了关的,转来胶州港上岸,亦是走胶州港的洋关报税。”
姚梵陪着笑道:“我的轮船要是不在几大通商口岸报关,直接来胶州走常关,刘大人可有办法么?”
说着姚梵解开马褂脱扔在一边的椅子上,穿着一身笔挺西装微笑注视着刘子铭。
刘子铭眼睛一亮,心说这二鬼子确实精明,孺子可教。
笑道:“广州江苏各港,多有不忿洋关苛厉的义商,大船泊于海上,以小舟入常关,各地常关哪里知道那是洋货,也是照入无误的。
货物也无需停放洋关的关栈等候报关费时费心,只是直接往内陆运去便是。
唉,只苦了我等常关,哪里知道会凭空多出这许多公务,可谓是帮洋关省了不少耗用,却出力不讨好。”
姚梵强忍心中大笑,否则当真是要把嘴里的酒喷在刘子铭的脸上了。
“一个赤裸裸的走私官员,亏还有脸说的这么体面,真是好笑荒唐又滑稽可爱。”
当然姚梵嘴上还是很体面地道:“既然如此,我姚家的货物,也希望走刘大人辖下常关。
只是这样一来,凭空的给大人添了许多琐碎事务,实在是不知道怎么报答三位大人。”
刘子铭笑的两眼眯缝成一条线像是个老狐狸,掌心向上攥着手指道:“哪里哪里,为国分忧,何累之有啊,哈哈哈……哈哈……”
姚梵当然希望走私,如此才有好赚头。
那洋货偷偷走常关入境,能少交一点关税当然好。
而那常关自然不会承认自己放进走私货。
至于那按照国内海运货物标准收的关税,自然也是不会算进公簿,全部落了官员的口袋。
三人见姚梵识趣,顿时兴致高了起来,再三举杯共饮后,开始询问姚梵一年有多少货物、什么种类。
姚梵琢磨了一下,答道:“什么都有,布料、钟表、白糖、铁锅,林林总总杂七杂八的。
总之一年几万箱总是有的。”
刘子铭点头道:“若你走通商口岸,那是值百抽五,虽然之后运往各地海港洋关复关不收税,但值百抽五已是很高了。”
姚梵道:“可我听说各地洋关只要疏通好了,像是生丝之类,两包并成一包也是有的。”
刘子铭不认同的摇着头开导姚梵道:“还是常关方便,虽然诸般捐费名目多了些,可大都是定税,论船而算。
于货值相较仅仅是百中取一罢了。
再加上百中取二的常税,怎么说也不超过三分,总是要比值百抽五的洋关来的划算。”
姚梵点头道:“原来如此,那是那是,今后还请诸位大人多多提点晚辈。”
四人既然已经把话挑明,苟且的勾结了,便交杯换盏的寻醉。
喝的兴起,孙茂文建议大家吟诗助兴,为海外游子接风洗尘,体验大清以文载道的盛世文风。
刘子铭对此颔首认同,韦国福不置可否,但显然也不怵这一出。
姚梵心说这是要给老子显摆他们的功名啊,他们官阶虽低,可到底还是浸淫了许多年酸文,若不能时不时拿出来秀一下,岂不白白读了十几二十年圣贤书。
孙茂文摇头晃脑的先来了一首五言,
石肥春水明,
墙长夏草瘦。
岑中人归来,
贺我大清寿。
众人唱了声彩,姚梵也对孙茂文刮目相看,“看来这清朝的官员文学水平不赖。”
接着刘子铭依旧是摇头晃脑,跟着来了个七言,
八仙过海此水秀,
齐鲁风光馆阁清。
走马观花人不见,
云拂香照杜康稠。
于是众人又唱了声彩,姚梵挺佩服地想“这些官儿虽然腐败,但一操起文字功夫,果然都是好底子。”
轮到韦国福,他略略思索一番,也学着二人摇头晃脑,吟了个打油诗。
提督点缺乐开怀,
走马上任到蓬莱。
不求名来不求进,
千里为官只为财。
姚梵之前两首诗听下来后深感这年头的文人着实厉害,几十年的故纸堆里泡下来,区区诗文小道伸手就来。
可听了韦国福这诗后,姚梵几乎要把嘴里的小菜喷出来,连忙扔了筷子,涨紫着脸,一味的拍手掩饰。
好不容易强咽下嘴里的炒猪肝,方才喊出一叠声的好来,声音大的几乎要撑破屋顶。
孙茂文暗暗叹气,对韦国福的粗鄙无文深为不省,但口里却反其道而行,大赞道:“好!
韦兄不愧是将军气魄,爽利痛快,一句话道破这官场天机。”
刘子铭心说这孙茂文纯属吃多了撑的,你要韦国福这个武人吟诗,岂不等于叫肥猪拉磨?
这下可是把咱两的脸面也丢了一半去。
刘子铭眼珠子一转,笑眯眯的对姚梵道:“姚老弟,你家族久在泰西经商,想来家学也是渊源的,不知学了多少我天朝母国的礼乐文化?
你在西洋每日里受洋文熏陶定是有新意的。
你且不用拘泥韵脚,便在此试一首,为兄不才可以帮你点拨一二。”
孙茂文捋了下胡须上沾的酒,慢悠悠地道:“正是如此,姚兄年轻,在这道德文章上还大有前途,将来再捐个官,更是上可光宗耀祖,下可沟通士绅,因此这诗书一道,平日不可不多加锤炼。”
姚梵哪里会作诗,那平仄韵脚,没有十几年的浸渍,断难做的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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